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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无人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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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邱蔡】白毛月中仙

银装素裹,寒梅吐蕊,梅雪难辨的时候,除夕在稚子的翘首企盼中近了。

即使是仙家之地,这么个日子里也要欣喜地披上世俗。大道长们忙着采买,置办晚宴酒水,小道童们忙着装点门面,中途开个小差,打个雪仗,到被师兄呵斥又嘻嘻哈哈地一哄而散。

南崖宫里噼噼啪啪的算盘声在廿五那天停了,朴道生没认真歇口气,急匆匆赶到紫霄宫,和两位师兄弟商议弟子进阶的相关事宜。除夕就是辞旧迎新,最适合举行进阶仪式,这一习惯从第一代掌门李玄宗传承至今,最初只有简单的敬茶、叩首,现在新晋弟子还必须当场演示一套剑法,再由掌门萧疏寒指点一二。

一来算是服众,二来,萧疏寒常年在药王谷闭关悟道,多数弟子无缘得见,也正好借此机会,以“指点”之名,行精神褒奖之实。

说是共商共议,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朴道生和薛道柏沟通,闻道才默默听着,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。日常教导弟子,本就没有他这个致虚长老什么事,全听二位师兄安排即可。

朴薛二人从出生品性根骨讨论了一圈,人选名单也定的七七八八,薛道柏又摊开一本名册,低声道:“掌门座下该添新弟子了。”

他语速不疾不徐,声音低沉又柔和,再鲁莽的江湖人听了,怕也要给一二薄面。虚指了下名册,他温声问道:“这几个小道童,师弟们觉得如何?”

闻道才不动如山,自然还是朴道生接了话茬:“这几个孩子都是好孩子。”顿了顿,他又接着说道,“不如让他们在除夕各展示一下所学所成,让掌门亲自挑选可好?”

这次没轮到薛道柏开口,闻道才先应了一声,嗯。

既然冰块小师弟难得表态,薛道柏嘴角弯弯,就把这事定了。

等到了除夕夜,萧疏寒也随诸位长老出现在金顶。

虽说昨夜的雪不大不小,金顶之下,一直到太和桥,各阶弟子凑了个齐活。道长们倒是笔挺稳健,站如青松,可道童就没这么老实了,安静不过三秒,就开始忍不住你挠挠我,我打打你,被警告了,就背着手,挤眉弄眼,龇牙咧嘴,愣是没个消停。

得亏动静不大,加上薛道柏和朴道生早早安排了带班师兄,混世魔王们终于没在诵经声中嗷嗷起来。

萧疏寒领着众人诵经结束,站起身走到金顶台阶前,风中似有新梅的冷香,挟起他那标志性的白发和广袖,宛如画中仙偶经尘世。武当掌门一甩拂尘,运功腾空而起,又翩然回位。随后,火树银花落在夜幕之上,月华星光因此逊色三分。

“愿帝君福佑武当,福生无量天尊。”

萧疏寒话音落下,全体弟子拱手行礼,齐声重复,声传遍野。

福祷告一段落,几个小道童立刻忍不住开始咬耳朵,“刚刚那个烟花好好看呀”“听说是掌门发功弄出来的”“好看好看”

“哎,你们刚看见掌门了吗?”道童撞了下小伙伴,轻声问。

他的小伙伴偷偷看了眼目不斜视的师兄,压低嗓门回道:“看见啦,好厉害,能飞到月亮那么高。”小伙伴想了想,眨了眨眼,“而且只有掌门是白头发。”

另一个道童点头赞同:“我看师叔师兄都是黑头发,只有掌门是白头发呢。真的好奇怪哦。”

“不管怎么说,”发现掌门有独此一家白头发的道童双眼放光,信心满满地开口。“以后我也要成为那样厉害的人!”

“是吗——那蔡师弟要加油呀。”充满警告意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,几个小朋友立马噤声假装自己是雕像。

蔡师弟,此时还不是“蔡居诚”的小师弟,已经在心里立下一个小目标:我要做武当掌门那样厉害的人。

可日后的事实证明,这或许有些属于孩提的小误会。

比如,蔡小朋友在除夕表演了一套剑法,舞完剑,他又近距离看了看传说中的掌门,越发觉得这万黑丛中一点白,实在太过与众不同。

好像月亮的颜色呀。蔡小朋友偷偷感叹。

又比如,当蔡小朋友正式改名“蔡居诚”'后不久,有天他拽了拽朴道长的重阳衫,欲言又止。

朴道生好奇又纳闷,这是被欺负了,还是想买玩具了?还是觉得课业太多,委屈了?

“居诚,你怎么了?”蹲下身看着眼神飘忽的小弟子,朴道生不解地问。

蔡居诚左看一下,右看一下,最后神神秘秘凑到朴师叔耳边,小声问:“师叔,你有染发剂吗?”

“啊??”朴师叔严重怀疑自己幻听了,染发剂?这是要干什么?学山下某些红橙黄绿青蓝紫的彩虹少侠?作为武当弟子,这可是绝不允许的!

正在朴道生思考,如何告诫蔡居诚不可以染头发,又不至于太严厉吓到小朋友的时候,蔡居诚又说道:“我想要白色的染发剂,师叔,您能告诉我怎么才能有吗?”

这可更诡异了,好好一孩子,要染头发不说,还要染白头发?!

匪夷所思!

看着眼前半人高的小奶娃,扑闪着可爱机灵的大眼睛,朴道生心念微转,想起半大孩子,说话最容易颠三倒四,逻辑不清,恐怕蔡居诚不是想染白头发,而是想到人老须白,想染黑吧!

就是这么个理啊,不然谁好端端地没事干,染个白头发。

于是,他耐心地解释:“居诚啊,你不用担心白头发问题,我们武当心法有驻颜效果,你勤加修炼,保证青春永驻。”

蔡居诚认真听完,认认真真追问:“就算我勤奋练功,也不会有白头发么?”

“那是自然呀。”朴道生和善地回答,态度笃定。

完全出乎他的意料,眼前突发奇想的小弟子居然嚎啕大哭起来。

“呜呜呜,呜呜呜呜,不嘛不嘛——”蔡居诚哇哇大哭着,边哭边嚷嚷,“我就要白头发,就要嘛!呜呜呜——我想要白头发!”

眼泪珠子扑簌簌地掉,是真的十分伤心了。

这可让人十分不解,莫名其妙追求白发三千丈,孩子是受了什么刺激呀?

好不容易等蔡居诚嗷嗷够了,朴道生一手抱起小家伙,仔细擦了眼泪,柔声问:“居诚,你为什么喜欢白头发呀?”

小东西哭唧唧了半天,吸了吸鼻子,哼哼道:“掌门很厉害,他有白头发,别人都没有。”

“所以,有白头发就可以像掌门一样厉害了!”

十分理直气壮。

朴道生哭笑不得,耐着性子试图解释白发和修为之间并无必然联系,到最后,蔡居诚也只是半信半疑,拧着眉毛皱着脸,一副“我不太信”的样子,叫老父亲朴道生束手无策。

“罢了罢了,居诚你长大就自然明白了。”朴师叔向蔡居诚势力低头,苦笑道。

没过几天,恰好轮到薛道柏管小道童们的生活起居,其实也是些老黄历的事,无非重申门内规矩,再讲个睡前故事,对日常应付各路人马的谦享长老而言,易如反掌。

讲完吴刚伐桂,薛道柏看着满屋子兴奋又期待的小脸,笑眯眯开口:“我再讲一个嫦娥和玉兔的故事,讲完必须睡觉了。”

“这嫦娥呢,是住在月宫里的仙人……”

听见“月宫”两个字,蔡居诚突然又想起除夕夜看见的掌门,飞在月亮那么高的掌门,好像月宫里的人啊。

念头一起,浮想联翩,本就天马行空的想法,此时彻底信马由缰,肆无忌惮。

掌门如果是月宫里的人,那他是不是嫦娥下凡呀?

“玉兔,是一只纯白如雪的天庭兔子……”

纯白如雪的兔子,和白发的嫦娥仙人,住在银白的月宫上呢,我也好想能上去看看呀。蔡居诚在心中期待着,或许我该先变成白头发比较好。

等到薛道柏讲完故事,蔡居诚小心翼翼地问:“薛师叔,嫦娥是不是白头发的呀?”

薛道柏愣了愣,想了一下,微笑着回道:“或许是吧,你相信她是什么颜色,她就是什么颜色呀。”

“师叔,师兄们都说掌门是谪仙一样的人,是九天寒月,那掌门白头发,也是因为他是月宫的人吗?”

薛道柏被这番童言无忌逗得大笑起来。他摸摸蔡居诚的小脑袋,半是玩笑半是鼓励地说道:“那得你自己得出结论呀,居诚。”

没有明确的反对,就是认同啦。蔡居诚小朋友沾沾自喜地想。

小遗憾的是,“白发月中仙”这件事,实在缺乏很好的分享对象。听着师叔师兄们离开的脚步,蔡居诚躺在床上,在心中小声嘀咕,师叔师兄们都不信我,哼。

抱着对“白发月中仙”的执着,春去秋来,蔡居诚在自己生辰后没多久,迎来了人生第一次身份转变——他要当师兄了。

托新来的小师弟的福,蔡居诚分到一间独立的弟子居。当日金顶之内,朴道生牵着新入门的小师弟,逐一认人,最后在蔡居诚面前,把人交了过去。“居新,这是你师兄,蔡居诚。”朴道长牵过小弟子的小手,直接就往蔡居诚这边递。蔡居诚连忙起身行礼,顺手把小豆丁拉到自己跟前,微微笑道:“请师叔放心。”

到了掌灯时刻,蔡居诚哼哧哼哧地铺好床,转身招手,示意小师弟过来。这时他才懵懂想起,新来的小师弟一直坐在椅子上,半声没哼。

朴师叔说,邱居新才三岁,好多事都不懂,叫自己耐心照顾着。蔡居诚看着小师弟慢腾腾地转身,爬下椅子,边想边犹豫要不要去把人抱过来。

虽然下椅子的动作比较笨拙,幸好走路稳当,邱居新走到床前,小短腿一抬,麻利地爬上床去。

蔡居诚眨眨眼,上下打量了下,心里小声犯嘀咕:我这师弟怎么有点呆呆的。

不吭声不吭气不胡闹,呆呆的,一点都不好玩。

也不是嫌弃他啦。蔡居诚在心中对自己说,好吧,可能有一点点,但不妨碍自己要对他好。

“谁叫我是师兄呢……”他喃喃自语,边伸手帮小不点宽衣解带。

双双卧下的时候,蔡居诚拉过被子,压低嗓音问:“邱师弟想不想听故事呀,师兄给你讲个月中仙的故事好不好?”

小毛毛头眼睛马上亮了起来,爽快回应道:“嗯。”

“月亮上,有个仙人,长着好长好长的白头发,他还养了只兔子。你知道兔子吗?就是两个耳朵长长的,尾巴短短的动物。”蔡居诚侧身,有些兴奋地开口,“我们后山有野兔子,等邱师弟你大点了,师兄带你去打几只,抱回来养。”

“嗯!”他的小听众激动地点头,大声应和着,也不知道听懂没有。

“后山的兔子都是灰色的,月亮上的兔子是白色的,像雪一样!”蔡居诚继续信口开河,“哎,邱师弟,你知道雪吗?白色的,从天上飘下来,一片片的。”顿了顿,他又自顾说道,“没见过也没关系,再过几个月,山上就会下雪了,可好玩了!”

话匣子开了,两个毛毛头就没个谱,东一榔头,西一棒子,最后实在困极了,蔡居诚打了个大呵欠,含糊地说完自己“白毛月中仙”的故事。

“总之,你记住,掌门就是月亮里的人,有白头发的,才是月中仙人……”

含糊不清地说完这句话,蔡居诚随便拍了拍小师弟的被子,立马拜周公去了。

雪落雪融,花开花谢,山门岁月不觉经年流转,待邱居新当了师兄,蔡居诚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 不再提“白毛月中仙”的事了。属于天真烂漫时的故事,像滴入清溪的雨滴,在太和桥下奏响简单欢乐的节奏,又在雨止天晴时,彻底溶入静谧流淌的河流中。

得知邱居新换上北冥,从山下回转的蔡居诚决定补上一次简单的庆祝,比如偷挖一坛闻师叔的桃花酿。

如果一坛不够,那就两坛吧。

提着两坛酒,蔡居诚身影腾挪,上了金顶。坐在金顶屋脊上,举目望去,天朗风清,星河迢迢,俗世三千烦恼无迹可寻。

白日绵延而下的香客路也已入睡,间或有昏黄的灯火,是守山哨岗所在。即使是这些微光,也是小心且沉默,如剑入匣,静静守卫山门的一切。

邱居新赴约时,蔡居诚正好拍开一坛酒。听见响动,他眉眼微弯转过头:“想着你也差不多到了,师兄先帮你开一坛。”

说罢,他扬手一抛,酒坛飞出。邱居新袖袍一卷,稳稳接住。

“来,坐。”他拍拍身边的位子,又抓起另一坛酒,声音里几分愉悦。

邱居新嗯了一声,照做了。

他们本就不差几岁,又自幼一起修道习武,关系亲厚,聊天更是随性捡着个话题就能洋洋洒洒——当然大部分时间是蔡居诚说,邱居新只是安静地听。

酒喝了一半,蔡居诚一手撑着脸,突然笑着打趣:“邱师弟生得好,真像月中仙。”

他想,自己怕是有些酒意上头,才让心底的念头抓住空子,轻易把藏好的话公之于众。

幼稚的幻想会随着身体成长,化作养分,消散在更成熟的新认知中,往昔的懵懂和热忱终究只属于特定时期,当力气在躯体中积蓄,稚子长成少年,这观世之眼自然看见另一番天地。

皎皎明月,人如谪仙。

不是萧疏寒,没有白头发,却不知何时轻易印在心头。拔掉,徒留空洞;不拔,时时悸动。

目露欣赏的时候,还要小心翼翼抹去情愫的踪迹,即使蔡居诚有自信把波动的情绪压制在一瞬。

即使他相信,邱居新读不懂。

但还不是时候。他们还背负着师长们的殷切期盼,门派维系,师兄弟们的表率,还有大道在天等他们窥探一二。

更何况,蔡居诚自己都不知道,这“情”字第二笔该怎么写。

有时他会恼怒自己,偏偏动了心,离太上忘情又远了许多;有时他又郁闷,独独一人,全然是自寻烦恼;有时他也窃喜,终究是虚长几岁,还是比某个自小就呆呆的小混蛋要开窍得早,懂得多。

喝下一口桃花酿,他挂起一抹师兄该有的笑容,心想:今朝有酒今朝醉,明日愁来明日愁。

出乎他意料,邱居新居然接了他的话,轻声道:“师兄我不是小孩子了,而且没有白头发。”

应该是邱居新最柔软的语调了,估计用得少,有些不自然。

蔡居诚愣了一下,转瞬家又拍着邱师弟的肩膀大笑起来。

尽管他并不是十分开心。

擦了下眼角笑出来的眼泪,蔡居诚凑到邱居新耳边,压低声音道:“邱师弟还记得,看来师兄小时候没白疼你。”

想了想,他又补上一句:“你有这点心意,就够了。”

十分诚恳真挚。

对于一个微醺的人来说,此刻的话语确实发自肺腑。

而山下的凡夫俗子会摇摇头,直说怎么可能够呢?

情之所至,是独占,是渴求,是如饕餮般贪得无厌。

一念所起,万劫不复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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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好一沙雕梗,偏了偏了,不过蔡师兄单箭头有点真香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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